时间: 2024-07-18 09:05:15 | 作者: 松香树脂
记者第三次采访温玉泽时,他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……他在全国第一个办起“异地高中班”,而且一办就是6个。
不足20亩的校园内,既有小学,也有初中和高中。千余名孩子,年龄相差甚大,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身份——外来工子弟。而这所名为晋江市荆山学校的创办者,正是老温。
48岁的温玉泽是重庆垫江人,上世纪80年代末就到晋江打工。从油漆工做起,后转行当建筑小工,靠着在工友中建立起的威望,老温成了他们这支四川重庆籍建筑队负责人,做起了“包工头”。最多时,手下有1000多人。
进入新世纪,快速地发展的晋江经济像疾驶的动车,也带火了全市建筑市场。但每年3月、9月企业建设高峰期,却屡屡一工难求。为何?原来此时恰值新学期开学,他们往往要回家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。
“我就琢磨,要不就在晋江当地办所学校,既解决工友们的后顾之忧,也能稳定自己队伍。”老温和记者说。晋江也正苦于大量外来人口进入后,给当地带来公共资源严重不足的压力。老温的荆山小学顺利获审。
2005年,荆山小学正式开办。因为只招一至四年级,老温原本盘算最多就招200个学生,可没想第一年就有287人报名,近一半的教材都是开学前三天临时复印的,此后报名人数连年激增。“没想到这么多工友都为孩子上学发愁。我这两眼一抹黑地办起了这所学校,没想靠它赚钱,就希望别耽误了孩子就成。”
然而,令老温没想到的是,他的一句“别耽误了孩子”的承诺,让他无意闯入了中国教育体制改革这片陌生的领域,以一己之力向着改革的最深处,发起了一次次挑战与冲击……
记者第二次来到荆山学校时,阳光下,孩子们正分年级、班级轮流换好校服,分批等着和温玉泽他们一块儿照相。这是每年荆山学校都要进行的一项活动,因每个学期结束后,都可能有一批孩子再也不会回来。
经过特批,专职老师给记者开了锁后,学生林艳(化名)带着我们走进了她们的学生宿舍。每个房间都挤得满满的,大的有十二三张床、小的也有七八张,全是上下铺。但每个房间都装了空调,楼下还有两个专门的公共浴室。学生公寓对面,82座、54座、32座不一样的规格的8部校车,停在校园操场一角。而这也是目前晋江唯一一所有学生公寓、第一所有校车的外来工子弟学校。
原本是一片废弃养鸭场的荆山学校,这几年在老温的不断投入改善下,虽然条件还很难和当地的公立学校相比,但该有设施也都应有尽有。实验室、电脑室、语音室,甚至游泳池,也一应俱全。为了学校建设,老温甚至把自己在晋江买的房子、车子都卖了,如今一家三口,全都跟着他一起住在学校。
其实老温也不是没赚钱,自打办起荆山学校,稳定了工友队伍,老温建筑队收益大幅度的增加。特别是2006、2007两年,别人找不到工程队时,老温的队伍就一个活接着一个,“叫价都比别人高,这两年净赚有1000多万元。”
可办起小学后,工友们又希望他接着把初中办了;办起初中,又希望他再接着办高中。结果就这么一路走来,投入慢慢的变大,事情也越搞越多。老温最后干脆把生意全交给了他人来做,眼下他自己的建筑队只剩下百来号人,生意也就日渐惨淡。
办学不挣钱吗?林艳和记者说:作为高中生,学费是最多的,一学期5200元左右,包括学费、学籍落户、书本卷子、住宿、餐费、保险等内容。与晋江当地已经实施免费高中教育相比,这笔钱不算少。“可外地生根本进不了当地中学。父母又都在此打工生活10多年了,回老家上学既不现实、成本也更高。这样的价格,我们家还是能接受的。”林艳说。
“2007年办完小学办初中,2009年办完初中办高中,到了这步,我总不能走到半路就甩手不干了吧。”老温告诉记者。
转眼到了2009年,老温在办学上的摸索也进入到最关键、最核心的阶段——异地高考,到底能不能突破?
为解决高中阶段教材不同的问题,老温先后在荆山学校内,办起了重庆、四川、安徽、湖南、湖北、贵州、河南6省1市,共7个外地高中班。教材各用各的,老师自然也从各地请来,一共13人,还得分文理。在荆山学校,记者看出高三共大小两个教室,大一点的是文科班,20多人;另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是理科班,只五六个人。“相同课时一块上,不同课时分开上。”同学们说。
第一道难题:学生学籍关。要回老家参加高考,没有本地学籍自然不成。老温一个省一个省地跑教委,要为这20多个孩子处理问题。“公立学校都不肯管,最后只能找那些省市的一些民办校,无非就是花钱了,大概每一个学生一学期2000元。”这关总算过了。
第二道难题:异地考点关。从高一开始,这一些孩子都要参加家乡每年的会考,高三时还有场毕业会考。可孩子们都在福建,怎么参加呢?老温一个省一个省地跑:我掏钱,你们派专门老师飞机护送过来,到了晋江和当地教育部门直接对接,放在这边的保密室,双方一同负责维护,考完再飞机护送回去。磨了一圈,这样的一个问题这两年也就这么解决了。
第三道难题:高考体检关。这道关是老温今年才解决的。就放在晋江市医院,也是福建省批准的高考生体检医院。
看着这三道关都过了,老温想:能否如法炮制,干脆正式的高考也就放在这儿吧。这话一讲出去,所有人都告诉老温:别做梦了!前三关好歹是各省教育部门自己通融一下,就能解决的。你说的这道关,只能国家说了算。
老温的闯关之路,就此打住了。“连闯了三道难关,最后一道关,就我个人的力量实在是闯不动了。”老温无奈地和记者说。“但这场探索,我还是想继续走下去。”
老温的探索给当下的教育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实验范本。相比于老温所经历的艰辛,那些成千上万在异乡求学的孩子所面对的现实,更发人深省。据老温介绍,异地高中班有很多细节问题亟待破解:孩子们理应享受到国家拨付的学生人均公共教育经费,但由于异地上学,本地的费用用不到,异地的享受不了;异地来的孩子,享受不到当地早午餐费用减免、住宿免费等教育优惠;民办学校的老师,无法像公立学校老师一样,参与职称评定、技术定级等。
别让老温式的探索,悄无声息地了结;也别让孩子们因为异地,而被贴上不一样的标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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